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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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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宴?”

唐安宴緊閉著眼都能感受到寒氣撲面,更過分是,那自來熟的女鬼不但叫得親熱,竟還和他面貼面!

陰風似得呼吸噴在他面上,唐安宴嫌棄地皺起眉,仿佛被占了便宜的煩躁感平添。

在女鬼冰冷的手指放在他脖子上時,大少爺終於忍無可忍,倏地睜開眼——隨即對上一雙十分可怖、滿是紅血絲的血紅杏眼。

似驚似喜,血眼直勾勾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唐安宴有了點準備卻還是受了驚嚇,脾氣上頭怒氣四湧,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猛然成虎爪之勢,用力掐住還往他面前湊的女鬼。

細膩無骨的脖頸掐在手裏,大少爺坐直身子將鬼推遠了些,挺著一身正氣,字正腔圓大聲道:“呔,何方女鬼,報上名來!”

靈堂外的守靈小廝們聽到動靜,踩著一盞盞燈籠撒在青石磚上的熒黃亮光,匆匆走進內堂。

亮光進屋——

緊隨著“詐屍啊!”“鬼啊!”

淒厲的驚叫聲此起彼伏。

隨即暈的暈,跪的跪,靈堂裏橫七豎八盤了一片。

“還沒頭七呢,少......少爺您怎麽回來了?”

“阿彌陀佛,少爺您好生地去,老爺我們會照顧好的您放一百個心,可別回來嚇唬我們!還有鐘姑娘都替您守了三天三夜的靈了,您掐她作甚......”

愛財跪在漆黑柏木鑲金棺材面前,又叩又拜,一群人中就他跟唐安宴時間最長,膽子也最大,這會只有他敢和死而覆生的唐安宴說話。

然而唐安宴耳朵裏只聽見一個名字。

鐘姑娘?

誰?

莫不成是鐘靈?!

唐安宴就著燭光,這才看清掐在手裏那女鬼的模樣。

亂糟糟的長發下,一張圓潤的小臉被他掐的和那三宿未睡的眼珠子一般通紅,眼底碩大的黑眼圈烏黑發青,唇色蒼白,憔悴不堪......

不是鬼勝卻似鬼的玩意,竟真是鐘靈!

唐安宴心下一驚,立馬松開手,驚訝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三年沒見的青梅。

楞了半晌才抱歉道:“都怪天太黑,不然小爺哪能認不出你?”

鐘靈紅著眼揉著脖子,大口喘氣。

唐安宴是從棺材裏出來了,結果差點沒給她送進去。

死沒良心,白瞎了她這三天沒日沒夜給念的安魂咒!

疼痛替代了見唐安宴轉醒的欣喜,加上整整三日未睡,鐘靈忍不住脾氣暴躁,一陣嘶啞的咳嗽後,軟糯的吼聲響徹尚書府的夜空——

“唐安宴!你大爺!”

三年沒見鐘靈,一聽這一如既往粗魯的擲地有聲,唐安宴心底那點擔心兩人之間生分了的茫然不安轉瞬即消。

長手一撈,給鐘靈一個大大的擁抱,鳳眼彎成皎月,欣喜異常,“可算回來了,小爺等你等得屍骨都涼了......”

唐安宴死而覆生從棺材裏爬出來一事瞬間傳到了唐德耳裏。

唐德舉著一柄玄鐵打造、足有二十多斤的狼牙棒急沖沖地往靈堂趕。

他一多年武將,陽剛煞氣十足,他才不怕那些個玄裏玄乎的玩意兒。

聽管家阿福滿眼欣喜地說他家兔崽子返陽想要盡孝心與他再續父子情緣。

老子呸!

獨苗死了他是傷心,但不是傷了腦筋!兒子死了三日,屍骨已涼透,鐘靈都說救不回來,這會從棺材裏爬回來的那還是他原來的兒子嗎?

定是什麽孤魂野鬼!

想鳩占鵲巢當他唐德的兒子,想得倒是挺美。

尚書府高院粉墻曲折游廊,錯落亭臺樓閣,玉砌水榭環繞。

從書房到靈堂本需一刻鐘時間,但心急如焚下的唐德大步流星似箭穿梭,生生將時間縮了一半。

高舉著狼牙棒踏入白幡冥紙滿地的靈堂,只見棺材板上擺了滿滿當當的玉食佳肴,野鬼‘唐安宴’和鐘靈勾肩搭背盤腿坐在棺材蓋上舉杯狼飲,大快朵頤。

棺材兩側伺候的愛財和眾小廝們哆哆嗦嗦,驚魂未定。

畫面熟悉到心驚。

想當年老四去的時候,這兩兔崽子也像今日這般坐在老四棺材上偷喝酒唱小曲,說是要送他四伯開開心心地走......

對死者是絲毫沒有敬畏之心。

鐘靈三天沒好好吃飯了,這會看唐安宴死而覆生活蹦亂跳,心頭壓著喘不過氣的大石落地,顧不上吃相好不好看,吃得是狼吞虎咽。

不經意擡眼,便見站在靈堂門口的唐德楞楞失神地盯著他兩瞧,神情懷念中帶著幾分嫌棄,嫌棄裏透著一絲憂傷,模樣感慨萬千。

鐘靈飛快咀嚼口中雞肉,舉起酒杯,掛起兩微醺的梨渦熱情邀請道:“唐叔也來點?”

唐安宴優雅地啃著大雞腿,聽到鐘靈打招呼轉過頭,一見唐德他先咧開一口整齊潔白的牙,滿面笑意朝他爹揮了揮手上寫著“愛子唐安宴”的靈牌。

他不是撿的,是愛子來的!

滿眼感動親熱問道:“老頭,想我了沒?”

然而手擡得倉促,摟在懷中他娘鋥亮的靈位因揮手動作過大從腿上滑落。

事出突然,等唐安宴反應過來時長手也來不及挽回,只聽哐當一聲,靈牌砸在了地上。

唐德瞳孔猛縮,心中一痛,緊盯著落地沾灰塵的牌位,青筋暴起咬緊了後槽牙。

死了十多年的夫人,死後還不得安寧慘遭這毒手,隨著一聲怒喝:“我想你姥姥個腿!”

那麽粗一根狼牙棒,在兩人驚恐的目光中破空相向。

“對不起娘,我錯了。”

唐安宴跪在他娘的靈位前,認真認錯,他只是想和他娘分享此次死而覆生的經歷,沒想到失手讓他娘遭了罪。

唐德心疼地抱著夫人的靈位,拿著絲綢蠶帕擦了一遍又一遍。

他也不理唐安宴,忍著怒氣轉頭看向鐘靈。

鐘靈立馬明白唐德要吃人似得這眼神的詢問含義,不動聲色往前站了站,擋在了唐安宴身前。

“唐叔放心,如假包換,他是安宴。”

絲毫不用懷疑倘若此刻跪在這的不是唐安宴本人,就憑摔了唐叔的寶貝靈位這一點,死無全屍的下場可預見。

鐘靈慶幸自個兒有陰陽眼一事沒瞞著唐叔,否則唐叔哪會聽她一面之詞?

實則,唐德還是不信。

唐安宴跪得膝蓋幾乎失去了知覺,終於和老頭說完了夢裏匪夷所思的奇遇。

“妖僧讓我幫他捉鬼換取還陽的壽命,還說第一只鬼白給,讓我別錯過機會。”

天底下哪來這種好事?讓還陽就算了,還白送鬼上門讓他取淚?

唐德一臉的質疑,卻在唐安宴描述了妖僧容貌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神情。

唐德急著去證實,顧不上再問其它,靈位往懷裏一揣起身便要走。

唐安宴搭著鐘靈的肩膀正準備站起來,就聽唐德對著空氣吩咐道:“小武,看牢他。”

在他確認前,絕不能放他出去霍霍他人。

......

元月二一,唐安宴死而覆生第三日,禹陽城夜裏有宵禁,夜半時分除了幾家酒館、春樓還亮著瑩黃燭光,大街上空無一人。

守門三人站在城門前,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以驅趕靜謐寒夜帶來的困意。

“踏踏踏——踏踏踏——”

大街上突然橫沖直撞出一匹棕紅色駿馬,似火球一般直直地往城門口沖來。

守門護衛見有人硬闖,精神一振,盡職守則威風凜凜地伸手拔出腰刀,大聲怒斥:“大膽!何人膽敢深夜闖門!”

怒斥剛脫口不多時,隨著棕紅駿馬漸近,三人終於看清了馬背上墨發隨著揚起的馬鞭恣意飛揚的俊秀少年郎。

少年月色下精致如白瓷的面龐泛著柔光,泛白的唇瓣帶著幾分柔弱病態卻擋不住渾身散發出囂張霸道的傲然之氣。

懷中圈著一裹在煙青幽蘭狐裘,身形嬌小的公子哥。

鼎鼎有名的唐家紈絝,禹陽一手遮天兵部尚書的獨子,他們既沒吃熊心也沒吃豹膽,哪敢攔?

當即就後悔方才嘴太快。

軟著腿,顫抖著收回腰刀給大少爺讓出了路,狗腿諂媚高聲迎接道:“唐少爺這是要出城啊,快請快請。”

一紅一白兩匹馬你追我趕,瞬間闖過城門而去。

唐安宴攏著劍眉頻頻回頭,他身後緊跟著一匹毛發亮白、沒有一絲雜色的汗血寶馬。

白馬上瘦長之人,修竹之姿,蘭芝相貌。

正是他們國子監天字齋舍陰魂不散的齋長——齊天佑。

“小爺想出門捉個鬼怎就這麽難!”

伏在馬背上一身男裝打扮的鐘靈聽到這聲感慨,嘆了聲氣搖了搖頭。

唐安宴自死而覆生,唐德看他跟看犯人似得,說要陪他等白送上門的鬼,可唐德那昂藏七尺通身浩然正氣的模樣,哪有野鬼敢靠近?

等了兩日都沒將鬼等來。

好在今日國子監開堂。

眼見三日之期將至,不能坐著等死,唐安宴便決定趁夜□□去一趟亂葬崗。

沒想到好不容易從齋舍□□出來,又被人纏上。

聽唐安宴說妖僧贈送的三日之期僅剩最後兩個時辰,她在袖中掏了掏,摸出一個小白瓷瓶。

六味精貴藥材特制的軟骨散用在這浪費了些,但身後之人窮追不舍難纏的緊,實在沒辦法。

擡手向後一拋,脆瓷瓶咣當碎一地,緊接著長長一聲馬鳴嘶叫,修長身影猛然落地。

“駕!”馬鞭一甩,唐安宴趁機策馬離去。

鐘靈不愧是他兄弟,聰明勁隨他。

鐘靈是唐安宴二爺爺唐徐生唐神醫的徒弟,兩人自小一塊長大,算是青梅竹馬。

但卻在三年前,唐徐生突然決定要去燕京之時斷了聯系。

鐘靈一走便是三年,直到上元節那日,她奉師命回禹陽來取她送給唐安宴的雙魚白玉,卻正巧撞上唐安宴喪命,因而留下為他守靈。

妖僧說鬼有好有壞,運氣不好碰上厲鬼,或有生命之險。

此事本不該將鐘靈牽扯進來,可他覆生那日,鐘靈卻指著他手腕上那條陽間人看不到的鎖魂絲,一臉嚴肅地問他哪來的。

他才知道——

鐘靈三年前去了燕京杳無音信,全因多了一雙陰陽眼。

此事若叫旁人知曉,指不定就拿她當怪物看,因而唐徐生自那後便將她拘在深山,讓她學習一些無名古籍上的陰間事物,直到將陰陽眼練的看起來與常人無異,才肯放她下山。

沒想到三年未見的小青梅,混成了大神棍!

唐安宴很是欣慰。

今夜亂葬崗捉鬼之行,多了個經驗豐富的,他忐忑不安的心也稍稍安定。

禹陽鬧鬼傳言最盛的亂葬崗之林。

這兒通常用來處理一些沒有身份或無人認領的屍首。

長年累月,此處屍骸堆積,白骨森森,再加上林中偶爾的瘴氣,時常有人進去了出不來。

錦衣玉食,生活在高墻綠瓦中的唐大少爺頭一回來這陰森嚇人的地方。

唐安宴接過鐘靈遞來專克瘴氣的蒼術丸,仰頭吞下,順帶一起壓下心頭惱人的心悸。

這是唐大少爺頭一回捉鬼,還拖著這樣一副虛弱的身子,一想到手腳逐漸僵硬失力,若遇惡鬼想跑都使不上勁,唐安宴對那妖僧又是一番唾棄。

妖僧只說時限將至,紅繩上的紅色會慢慢被白色吞噬,卻沒告訴他隨著白色吞噬,他的生命體力也會隨之消失!

不然以他堂堂兵部尚書之子的馬技,今夜何至於被齊天佑那老古板追得這般狼狽!

眼見所剩時間僅剩一個時辰,唐安宴放棄怎麽抽打都不肯入林的坐騎,跟在背著一大布袋子法器的鐘靈身側徒步進了亂葬崗之林。

林中枯枝被風帶起吱呀吱呀的響動像是嬰兒夜裏聲嘶力竭的啼哭。

陰森滲人。

鐘靈接連從布袋子裏拿出一張張黃色符紙,手指不斷翻飛,配合嘴中念念有詞,符紙燃起幾瞬明亮的火光,往陰氣最重的地方指引著。

照理說她以摻狗血的朱砂所繪的符咒不該連十米路都撐不了.....可眼下.......

鐘靈細長柳眉緊蹙,看著腳下又一張報廢的焦黑符紙,神色愈發凝重。

掃了眼面色慘白、額間虛汗直冒生命體征不斷減弱的唐安宴,她用力將最後幾張黃符捏在了手中。

垂眼暗數,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出半圓弧的陰影,掩去眸中的不安。

六張,撐死一刻鐘。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找不到鬼就是安宴亡,她絕不能容忍唐安宴再一次死在她面前!

再擡眼時,鐘靈水盈的杏眸中只剩一片堅毅,絲毫不猶豫又打算掐訣祭出一張符紙,卻聽唐安宴喘著粗氣攔住下她。

“別浪費了,我們在原地轉圈。”

唐安宴腳尖踢了踢他面前的一顆半邊腦殼被削的骷髏頭,黑洞洞的眼眶裏,一顆泛著綠色熒光的夜明珠似鬼火閃動。

是前不久他故意扔的。

走了一炷香,卻又回了原點,這是鬼打墻,明顯有鬼在耍他們。

鐘靈清秀的眉眼瞬間染上一抹欣喜,不怕來厲鬼,就怕連鬼影都不來!

飛快掐指念訣,這回符紙卻沒有打在空中,而是往周遭的樹上扔。

五張符紙一齊朝著五個方位破空而去,符紙脫手的瞬間發出似正午日頭耀眼的光,流星般劃向樹身,短暫幾秒後,符紙帶著熊熊火焰吞噬纏繞起了枯樹。

陰冷的樹林火光大亮,順風起燒出了成片的沖天火焰。

如白晝明亮的火光下兩人終於看清了情況,密密麻麻的成堆白骨踩在腳下——

原來他們早已站在亂葬崗中央。

鐘靈眼神飛快地掃視四周,只聽“咚咚咚”三聲悶響在身側突然乍響,她一臉警戒轉過頭,便聽一聲——

“你好,鬼,在嗎?”

唐安宴抱著狐裘蹲在地上,為了招鬼,忍著嫌棄,敲門似得敲著著腳下一顆醜絕人寰的死白骷髏頭十分友好問道。

鐘靈拳頭一緊,握緊了手中桃木法劍,忍著嘴角抽搐,嗤笑著揚了揚半臂長的法劍:“你若是這樣就輕易將鬼門敲開,我立馬就......”

給你表演個吞劍!

這句話尚未說完,一股黑氣猛地從唐安宴方才敲的半殘骷髏眼裏鉆出,黑氣直沖天際,繞著他們打轉。

鐘靈被這狼煙似得鬼氣驚呆,卻聽唐安宴直起了身子,一臉純真問道:“你就怎麽著?”

鐘靈心虛訕笑,彎著嘴角的梨渦甜甜:“我還能怎麽著,自然是......給你個愛的抱抱!”

說完鐘靈便給了唐安宴一個兄弟間的擁抱,單手拍了拍他的後背,不動聲色地將最後一張符紙貼在了他背上。

此事蹊蹺,哪有這樣聽話的鬼,這鬼明顯對他有圖謀。

果不其然,她沒猜錯!

那團圍著他們打轉的黑氣裏陡然響起一女子尖銳的嗓音,穿透耳膜,帶著濃烈的戾氣朝唐安宴喊道:“細皮嫩肉,來的正好!”

兩人的長發和狐裘被黑氣帶起的邪風鼓動,直至黑色霧氣逐漸團成一腹部若高山隆起的身影。

一雙沒有眼白,滿瞳被赤紅占據的血色鬼眼,在唐安宴迎風睜眼的瞬間緊貼到了他面前。

黑氣帶著狂喜滿是惡意的鬼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唐安宴的俊臉,摸著自己的圓挺孕肚桀桀笑道:“寶寶拿了你的心一定能活。”

這女鬼竟要他的心?!

好歹毒的鬼!

唐安宴大驚,咬著牙暗罵和尚不靠譜,說好的第一只鬼白給呢?

......這女鬼看著就彪!

唐安宴用盡力氣往後退了兩步,想要拉開與女鬼的距離。

這時被黑氣卷出去幾米的鐘靈終於脫身,大步躍至唐安宴身側,桃木法劍被漫天怨氣引得嗡嗡震響,猛然橫在女鬼前面。

鐘靈嬌小的身軀渾身迸發出叫囂的殺意,“想要他的心?那也得我同意!”

淩厲話語一落,鐘靈手腕反轉,法劍順著她指尖所指朝女鬼橫劈下去。

女鬼見狀閃身往後一避,哪曾想這劍像是長了眼睛一直如影隨形,劍上發出的刺眼金光讓她心頭不斷湧起懼意。

“這是虛形,必須找到本體才能去除她的怨氣。”

此鬼身形步伐不穩,明顯是只剛死沒幾日的怨鬼,不知生前遭受了什麽,渾身的怨氣超出她鬼體所能承受的,完全失了理智。

只憑一點執念瘋狂地與法劍纏鬥在了一起。

鐘靈一手掐著訣,一手將身上的布袋子拋給唐安宴,讓他取出袋裏半只手掌大小的司南和一桿蘸了黑狗血的狼毫,迅速說道:“我攔住她,你跟著司南走就能找到女鬼的屍首,狼毫我畫了符咒,找到後在她眉心點上一點,這怨氣就能被封住。”

唐安宴心知此刻他這副虛弱的身子待在這也是鐘靈的拖累,擔憂地望了她一眼,隨後點頭。

“你小心點!”

攤開手掌,司南飛快地顫抖轉動,最終指向了西邊小路。

鐘靈無暇轉身,手勢不斷變幻,拼命攔著黑氣叫她無法跟上拖著虛弱身子行走的唐安宴。

鐘靈頗有些吃力,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滑落,她努力調整氣息,將可用之力全凝聚在指尖上,盡力控制住法劍。

這般怨氣十足還沒有理智的怨鬼,她也是頭一回遇上,硬拖也拖不了多久。

好在唐安宴靠譜。

不出半刻鐘,鐘靈身前這團黑氣發出淒厲的嘶鳴,本懸浮在半空,忽而失去了支撐,黑氣猛地墜地。

眨眼怨氣組成的黑氣四散著往西邊逃去,沒了怨氣的遮掩,終於露出女鬼的原貌。

怨鬼是只懷了孕的漂亮女鬼,頭上簪著一根肉眼可見價值不菲的翡翠玉簪,由此可見生前的富貴。

鐘靈氣喘籲籲咬破了手指,在掌心畫下鎮鬼的符咒,正當此時倒在地上的女鬼悠悠轉醒。

血眼中已不見了方才的冷意與狠厲。

鐘靈正打算打散她的鬼體,看著那雙鋪天蓋地盡是絕望的鬼眼中閃著懇求的淚光,手上動作一滯。

女鬼撫摸著孕肚哀求地看向鐘靈,沒了戾氣的聲音盡顯為人母的柔慈,“燕娘差點傷人死不足惜,只求這位女俠救救我的孩子。”

自稱燕娘的女鬼哭得悲傷,泣血字句皆是為腹中嬰孩所求,很難不叫人起惻隱之心,鐘靈本就容易心軟,更是扛不住這眼淚攻勢,抿了抿嘴角,慢慢收回手心。

攙扶著燕娘來到了唐安宴發現屍首地方。

唐安宴靜坐在燕娘屍首身側,本來披著的金線月華狐裘蓋正在燕娘身上。

他精致眉眼似九尺冰霜,一動不動地看著狐裘下高隆起的腹部,鳳眼尾發紅,似沁在血中。

看著這般沈默隱約散發著怒氣的唐安宴,鐘靈有些吃驚,正打算問情況,就聽燕娘訴說起了生前往事。

“上元夜我同夫君一起去城外的普濟寺為腹中即將出世的孩子上香求平安,卻不想......遇上了一夥土匪......”

燕娘說她夫君找了機會讓她悄悄下了馬車,讓她躲好,可她挺著個大肚子根本跑不遠,剛下馬車沒多久就被發現了。

“那就是群禽獸!”燕娘顫抖的手捂住了臉,泣不成聲。

鐘靈聽著燕娘淒慘的遭遇,怒氣橫生,也不知是哪個山頭的土匪這般沒有人性,竟連孕婦都下死手。

“可還記得土匪模樣,我去給你報仇!”鐘靈握緊法劍咬牙切齒道。

聽聞此問燕娘臉上的悲傷更濃,搖著頭苦苦哀求道:“報不報仇又有什麽重要,如今我只有救剩腹中的孩子這一心願,還望兩位幫幫我。”

鐘靈還打算說什麽,唐安宴喊住了她,“小靈鐺,你不是和我二爺爺學醫的麽,快過來看看這孩子是不是還活著。”

明顯唐安宴也不想她多問,好似擔心燕娘心裏受不住,鐘靈雖對燕娘死了六日為何嬰孩還可能活著感到奇怪,卻還是聽話地走了過去。

掀開唐安宴蓋在燕娘身上的狐裘,入眼一片觸目驚心,她不敢相信。

“這.......”

唐安宴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別再問,鐘靈垂下眸,憤怒微顫,握緊手中狐裘憤恨地罵了句禽獸!

華麗狐裘下,燕娘大半個身子赤/裸,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牙印,渾身掐痕青紫泛著黑,下身一片血汙裏,躺著嬰孩凍紫了的小腦袋。

顯然生前受到□□番欺辱!

如唐安宴所說,嬰孩還活著,大約是燕娘不斷吸取亂葬崗裏各種屍首上的怨氣,凝結成鬼氣護著嬰孩不斷氣。

氣息微弱,倘若再無人發現,只怕撐不過今夜。

也難怪燕娘方才那般失控,身為人母瘋狂想要救孩子的執念摻雜其它汙濁的怨氣,這才讓她失去了理智。

鐘靈的師父可是鼎鼎有名的妙手神醫,加上燕娘鬼力護體,嬰孩最終才得以重回人世。

心願一了,燕娘便化作清晨朝霞裏天邊的雲煙,眼角滑落那顆至真至愛的嫣紅鬼淚化作一道光,掛在了唐安宴手腕上的鎖魂絲上......

大少爺取了鬼淚,恢覆了體力也拿到兩月的壽命卻一點也不開心,那般殘忍震撼的景象像是刻在了腦子裏,揮之不去。

盡管燕娘還想替那人遮掩,可殺人伏法,天經地義!

作者有話要說: 友情提示: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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